時代的潮流下,誰人不是毫無依靠?談石黑一雄《我輩孤雛》
石黑一雄,我想許多人都不陌生,他正是 2017 年的諾貝爾獎得主。對於諾貝爾獎出現日本名字 – 卻不是入圍多次的村上春樹 – 我想很多人應摸不著頭緒。事實上,石黑一雄是日裔英國人,可以說他的作品正是道道地地的英國文學。他得獎的原因是「在偉大情感的小說世界中找到現實世界與虛幻深淵的連結。」(Kazuo Ishiguro, who, in novels of great emotional force, has uncovered the abyss beneath our illusory sense of connection with the world. )
《我輩孤雛》(When we were orphans)是石黑一雄在西元兩千年的作品。這部作品於我有些難以評價,雖前半段行文流暢,刻劃完整;然卻有些後繼無力,收尾稍嫌潦草、急切。
故事敘述一名偵探 Christopher Banks(克里斯多夫 班克斯)追尋自己父母失蹤真相的過程,採篇章回憶記述的方式來描寫自己的故事。如此帶入的第一人稱筆法相當有趣,而石黑一雄寫來一氣呵成,溫順自然,就像是我們真的在閱讀著主角的日記殘篇。
故事,是《我輩孤雛》美中不足的部分,一開始由主角建立自己的形象開始,回憶兒時的自己與現在的自己,以對比的方式呈現著兒時的契機與現在的夢想。接著我們看到克里斯多夫是如何建立起自己的名望,以及重返上海,並期待找到失蹤的父母。從一開始我們就是跟著克里斯多夫的記述來得知他的一生,而主觀記述在很多地方都有缺少,常常看見主角記不清楚的描述,有趣的是,因為是主觀敘述,我們常常可以看見事實和主角心想的完全是不同的。這點極為有趣。
前半段石黑一雄建構了一個極為完整的世界,有著豐富的細節,栩栩如生,如在眼前,並且將複雜的故事以主觀的第一人稱敘事寫的相當清楚,並不盤根錯節。但後半段許多部分因劇情需要急切收尾,讓整個故事看來荒謬,不如前段令人玩味。另外,有些人將《我輩孤雛》歸類為偵探小說、懸疑小說。我想並不是,若作為推理小說,這部作品顯然是不合格的。
故事背景在二戰前後的中國,時間軸從中國遭到割讓的時期開始,到共產黨統治中國皆有描寫。主角是一個英國人,在上海長居了好幾年,度過了童年生涯;主角的兒時好友,則是日本人,名為秋良。主角即使回到英國,還是覺得上海是他的故鄉,許多書中人物也體現出了這一點。異鄉成為故鄉,故鄉反為他鄉,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,我們或許很難體會,但對於在戰爭時期流離失所的人來說,那是再切身不過的情感。就像是米蘭昆德拉筆下的《無知》一樣,「鄉愁不會強化人的記憶力,鄉愁不會喚醒回憶,鄉愁自給自足,它滿足於自身的情仇,它完全沉浸在自己獨有的苦難之中。」克里斯多夫就是這樣子的典型人物。我想,這也和石黑一雄的背景有關,畢竟他五歲就移民英國,並在接受同為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大江健三郎採訪時說道:「在我的成長經歷中,我腦海裏的這個『他國』形象一直強烈地伴隨著我。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『他國』,與我有著非常強力的感情維繫……在英國,我一直在我的腦海裏構建這樣一個想像,一個虛構中的日本。」[1]
而這,正像是秋良對日本的想像,也是克里斯多夫兒時對於英國的想像,成人後對於上海的想像。
不只如此,當中對於上海的描寫極為真切。中國人所受的不平等的對待、極為慘烈的戰爭、差勁的生活環境 … 等等,我們可以看見那些虛偽的官員,耽於享樂的人類。然而在大時代的背景下,當克里斯多夫重返上海,大家總是對他說極大的惡在這裡,但所有人都已放棄對抗。在大時代底下的浪潮下,一個人的力量如同螻蟻一般毫無意義;就連浪漫主義者都不得不成為最最現實的人。從某總角度來說,我們都像是孤兒一樣,毫無依靠,只得靠自己生存。
總體來說,《我輩孤雛》是一部稍嫌美中不足的作品,缺點大概就是無法雅俗共賞。以俗的那一面來看,顯然這劇情是不足的,給人一種迫切與荒謬之感。然若從文字功力、敘事能力以及哲理的角度來說,《我輩孤雛》當毫無疑問是部極為優秀的好作品。
Reference
[1] Oe, Kenzaburo. The Novelist in Today’s World: A Conversation. boundary 2. 1991, 18 (3): 110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