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李敖情書集》看一代大師如何寫情書

前陣子在書展看到了李敖的情書集,不知是什麼衝動使然,一眼就決定買下。一來可能是想要懷念大師風采,一來是想知道半世紀前的大師,是如何追求有靈性的女子。

不看還好,一看不得了。李敖的情話綿密,極為可愛,極富文采,你甚至可以從情書—— 單單閱讀情書就看到了一整個時代。閱讀中,我常會心一笑,也常隨著李敖的心境起伏與境遇感到糾結,足見其文字功底深厚。

節錄:

「你是一個奇怪的小女人。三四年來,我偶爾看到你、偶爾想起你、偶爾喜歡你,我用「偶爾」這個字眼,最能表示我的坦白,因為我從不「永遠」愛我所愛的女人 —— 如同她們也一直採用這種態度來回敬我。」 p .7

「你最惹我喜歡的部分不單是漂亮的肉體,漂亮的動作,漂亮的簽名或是漂亮的一切,因為這些漂亮的條件會衰老、會凋謝、會被意外的事件所摧毀,會被另一代的女孩子所代替,會在「李敖自傳」裡佔不到太多的篇幅。」 p .7

「我喜歡你,為了你有一種少有的氣質,這種氣質我無法表達,我只能感受。三四年來,與其說我每一次看到你,不如說我每一次都感受到你。你像一個蒙著面紗的小女巫,輕輕地,靜靜地,不用聲音也不用暗示,更不用你那「從不看我的眼睛」,你只是像霧一般地沉默,霧一般地冷落,霧一般地移過我身邊,沒人知道霧裡帶走了我什麼,我驕傲依然,怪異仍舊,我什麼都沒失去 —— 只除了我的心。」 p .8

「我喜歡你,並不只是因為你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,我更喜歡你的靈光一閃,喜歡你做點別的、想點別的,寫點論『約翰克利斯朵夫』或是別的。….」p.17

「答應我不要再哭,我也答應你。當你發現人生的苦痛是那麼當然,我們該知道眼淚不是應付他們的最好標記。
如果此後你有什麼快樂要人與你共嘗、有什麼煩惱要人同你分擔,如果你願意,請你記得我。
你永遠別忘記:有一個肉體暫時離開你的人,他的心靈卻在你身邊,他隨時等你叫他為你做點事。」p.138

「等你的電話,好像是一個漂流荒島上的水手,在等救生船。—— 那樣的殷切,又那樣的渺茫。」p.145

「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,不明白女人為什麼要折磨男人?生命是這麼短,短得整天尋歡作樂都來不及,秉燭夜遊都不夠用,為什麼還浪費生命來勾心鬥角?浪費時間去 play a trick on one?
我們是人,我們有性慾,我們會老,我們會失掉及時行樂的機會,我們會後悔,我們不該再談十八世紀的戀愛,我們該把衣服脫光,上牀(或上牀,把衣服脫光)。窗外刮著颱風,我好寂寞。」p.145

「昨晚在牌桌底下跟你的大腿親熱,直到現在,還餘味無窮。我不相信世界上還有比你的大腿更可愛的大腿,這種大腿,我不知道上帝是怎麼造的、你媽媽是怎麼生的、魔鬼是怎樣加工的。總之,它真迷人,並且迷死人。」 p.156

「其實,想開點說,人生又是什麼?人生就像你昨天晚上送給我的那支 Salem 香菸,它一定要經過不斷的燃燒,才能有意義,正如那古詩中的蠟炬和春蠶,它們一定在成灰和絲盡以後,才算『徒勞』完畢。從死亡的終點站來回溯人生,一切似乎都是『徒勞無功』的;但是你若換一種角度,也許你會發現,正因為一切都要成灰絲盡,所以把握眼前、爭取現在,才是真正有意義的事。寒冷的過去所已做的,和渺茫的未來所將做的,都不因我們的肯定或否認而有所改變,對變化無常的生命,我們能夠控制的,實在還太少太少。正因為人生如此飄零不定,『活在今天』對於我們,才顯得比其他生活方式更值得選擇。我們不該忽略這種選擇。

昨天你上樓後,我一夜沒睡好,我預感到你不只是我夢裏面的人,你從這個夢裏走出來,變得更真實、更美、更楚楚動人,使我在成灰絲盡以前,永遠難忘。早上『七點鐘』快到了,我認為我的信到你那兒比我的人到你那兒更好。也許下一次 —— 如果你允許我有下一次的話 —— 我不會送一封信到你那兒了,我會送一些『火柴盒』,使你『燃燒』。」p.160~161

「工於心計的人,常常不被見諒,殊不知工於心計的人,在某些方面,卻真正是最能懂得相處藝術的人。真正工於心計的高手,不把美麗的事情攪得很狼狽,乃至攪到一個尷尬、悔恨的結局。對我來說,我毋寧是喜歡工於心計的人,只要工於心計對人沒害處,恰到分際,一個人為什麼要做蠢事收場?看了太多做蠢是收場的人,尤其是他們幹下的那些『心存忠厚(動機不算壞),反倒害了人』的笨事。莊子中的渾沌之死,就是最早的一個例。」 p.175 給Y的第八封

「『走這道樓梯的日子』,到底已近尾聲。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些什麼。我只清楚的知道,我不會再站在第四扇窗前,第四扇對我說來,不再有窗,也不再有窗外。恰像那失去小白驢的朋友,我回到了寂寞,又回到了孤單。

你,不再是鄰居,而我,卻是被留在隔壁的守夜者。你的離去,使牆和空氣完全不同。我承擔的,是一切你留下的觸憶。你給了我屬於我的一切,帶走的,只是一片雲彩。
寫這封信,幾次被淚水攪亂,我奇怪今晚我竟忍不住它。你也奇怪罷。Y,一個對你『板臉』並說『我不對女人太好』的肉食者,竟也有這樣的時候。」p.185

「從星期一(二十四號)以後,我的右手就有點不對勁起來(不屬於阿Q摸了小尼姑頭以後的那種不對勁),它不會忘記它在飯桌旁邊摸到了什麼,也不會忘記後來在紹興南街的汽車裏摸到了什麼,那細嫩的、光滑的、柔軟的、香味的,使人不能自制而要渴望吮吸它的,是什麼?喂,小 Y,別以為它是你的,它是我的。如果你一定要說它是你的,那麼你是我的,所以一代換,它還是我的。」p.202